闲话瞌睡
杨美荣
小时候觉得最匪夷所思的事情莫过于,大人们怎么会知道昨夜几点钟下的雨、打的雷?邻家几点钟有了响动?他们莫不是打开耳朵睡觉?每每听到大人们闲话,昨夜几点谁磨牙了、梦话了、踢被了,顿觉得如同天方夜潭。于是大人们总会说,唉,这孩子,咋这么大的瞌睡,真是睡着了被贼给扛走了都不知道。
转眼间成年了,人到是没被贼偷走,可是瞌睡却被偷走了。在辗转反侧中,度过了那段强说愁的青葱岁月。及至识得愁滋味时,睡眠确被换做了失眠,亦或是一个叫做神经衰弱的名词。于是沦入了一个睡眠的怪圈,该睡的时候睡不着,不该睡的时候醒不了。
作为倒班工人的我,瞌睡是个挡不住地诱惑。在每个困意极度胶着的夜里,真恨不得从某处偷些睡眠,哪怕只是囫囵地一个盹。然而此时的它却是个罂粟般的陷阱,我将不得不调动我所有的意志同它斗争。此时的瞌睡极具行业特色地被划分为精神不振、打盹、睡觉,并且当它不合适的出现时,它的代价将是货币化的惩处。
记得刚刚参加工作的时候,有个师兄上夜班总是困顿,恨不得找个地缝般在装置现场团团转,只为了寻个犄角旮旯不被纪检发现地角落打一个盹。还有个师傅更厉害,前一秒钟还在和人言谈甚欢,后一秒就鼾声如雷了,人称倒班工人睡眠的极品境界。那时侯师傅们总会说,唉你们是年轻呀。要知道三十岁前睡不醒,三十岁后呀睡不着。
于是大家都开始闲话自己找瞌睡的糗事。班长说他年轻的时候,曾经因为瞌睡一个夜里被纪检抓住两次。于是月奖、季度奖、年终奖循环扣得伤了元气。师傅说他有一次夜里困得不行了,实在没办法,就拿着棉袄睡到了装置靠山的马路上。结果偏偏那天早上领导心情好爬山过来的,差点把裹成一团的他当垃圾踢走了。几乎人人都有一段完败于瞌睡的往事。
于是大家狂笑说,瞌睡单位换算成货币的话,实在比金子贵多了。的确,瞌睡的世界里有许多的匪夷所思和矛盾,比如瞌睡同金钱居然构成了某个等式。失眠的人,愿意倾囊而出只为换得夜里一丝睡意。瞌睡的人,某个不合适的睡意,往往换来数倍的金钱惩处。
想起一次出去参加一个文学笔会,坐车奔波了一个上午,回到宾馆小憩倒头就睡。下午有两位同行地女士只跟我抱怨说,房间中有异味、地上有小虫、外面有杂音,简直不能合眼。与我同室的也是石化的女工,心直口快地答道:“什么都没发现呀,我们倒班工人就这点好,只要有个地儿,立马能入睡。”
我的朋友曾经博采前辈之所常劈其短,专门取得一套上夜班的宝典,当然是瞌睡之人的独门秘籍。大概内容涵有遮盖法、偷梁换柱法、鱼目混珠法,我一度引为笑谈。然而当他屡屡提醒我,夜里寒气重记得多拿两件棉袄,穿一件暖背抱一件护胃;坐在铁制的长椅上时屁股下要垫个棉袄;久坐腰肌劳累,要在腰后搁个安全帽或是袄子等等。摒弃了狡黠,生活积淀的朴素而又实际的温暖扑面而来。
不知怎地就想起了儿时读过的童话《豌豆公主》,那个被铺了十二层天鹅绒的床垫下的一颗豌豆硌得睡不着的公主。平凡如我等,这样来源于生活朴素而又实际的温暖显然更娇贵。